“回不去就回不去吧。”姬水鏡滿不在乎地說，“現在的日子過得快活如神仙，就是請本小姐回去，我還不願意呢。”

見她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，姬傲劍痛心疾首，“這種又宅又腐的生活，你居然甘之如飴，樂不思歸，太不求上進……”

“不和你說了，我還等著看一個重要節目呢。”

姬水鏡忽然仿佛想起來了什麽，急忙換了一個頻道，瞄了一眼畫面，剎那間滿面喜色，連連拍手，“好！好！脫了！真的脫了！”

姬傲劍不由得又被唬了一大跳，“什麽脫了？”

難道你在看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？

“今天是英國人公投脫離歐盟的日子呀，果然不負我的期待，他們真的脫了！”姬水鏡興奮之極，差點手舞足蹈起來。

“原來是脫歐公投啊。”姬傲劍松了口氣，隨即不快地說，“英國人脫了就脫了唄，你這麽開心幹什麽？”

姬水鏡奇怪地說，“我為什麽不能開心？”

“見別人倒黴而歡呼，非君子所為。”

“得了吧，好像外國人就挺君子似的，他們同樣一直都在期待中國發生這類事情。”

姬傲劍道，“你為何這樣說？”

“西方諸國，不是一直在鼓吹中國要崩潰嗎，不是一直在主張中國分裂論嗎，最好是邊疆地區統統割離出去，變成七八個國家才好。”姬水鏡理直氣壯地說，“所以啊，看到其他國家四分五裂就感到開心，是人類的普遍心理，和君子不君子什麽的沒有關系。別人想看我們的笑話，我們為什麽不能看別人的笑話？”

姬傲劍哼了一聲，“別人道德水準低，你就要墮落到同樣程度嗎，就有理由幸災樂禍了嗎？”

“你說的不對，這怎麽能叫幸災樂禍呢，大家都喜歡看這種事，這就說明是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事情。”姬水鏡滔滔不絕，“既然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，你為什麽無動於衷，還要故作冷靜，這說明你嚴重脫離群眾，可見你不是公知大V就是帶路黨。”

“你怎麽可以這樣說！”

“我不過是看英國脫歐高興了一下，你就又是說我幸災樂禍，又是說我道德墮落，平白安上這許多罪名，不是公知是什麽？”姬水鏡氣勢洶洶地說，“其實我怎麽就不能高興了？難道我不可以為英國人民的民主精神歡呼嗎，他們這是由民眾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，獨立投票，尊重民意，多麽先進的制度，多麽偉大的文化！哎，其實我是敬佩他們，羨慕他們啊。”

“你這表情有一點像是敬佩他們，羨慕他們嗎？”

姬水鏡一邊看著新聞，一邊興致不減地哈哈大笑，“太有意思了，原來蘇格蘭人是不願意脫歐的，他們馬上就要發動第二次獨立公投，準備自個加回歐盟……還有北愛爾蘭也是不想離開歐洲的，他們打算要和愛爾蘭合並，然後回歐洲……連倫敦都不願意離開歐洲大陸市場，也想成立倫敦共和國……看樣子接下來的公投不會斷啊，我還有很多羨慕他們先進制度的機會嘛。”

姬傲劍嘆了一聲，“這樣子英國就真的完了。”

“還不止呢。”姬水鏡侃侃而道，“這些個公投要是都成功了，有了示範珠玉在前，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和安達盧西亞，法國的布列塔尼和科西嘉，意大利的撒丁島，德國的巴伐利亞……只怕也一個個都會不甘寂寞，蠢蠢欲動起來。”

她說的都是歐洲諸國分離主義運動強烈的地區，姬傲劍吃了一驚，“原來你對這個時代的地緣政治，了解得挺多的嘛。”

“這當然了。”姬水鏡得意洋洋地說，“這個時代有核武器的震懾，擁核大國之間不會爆發直接戰爭，最終的長遠勝負必然由國力強弱所決定。所以誰最能發揮出自己的地緣潛力，誰就是藍星的最後霸主。那些四分五裂，整合不到一起的地區，註定就要和全球霸權絕緣了。”

姬傲劍問，“你說的整合不了的地區是哪些？”

“全球大玩家，唯有美歐中俄，五常所在地區而已。”姬水鏡毫不猶豫地說，“但除了中國，另外三家在整合力度上都遠遠不足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歐洲就不用說了，英國剛剛脫了。羅剎前些年崩潰了一回，從工業國退化成資源國，內憂外患越來越重，萬難翻身，第二次崩潰也不遠了。”

姬傲劍插口道，“那燈塔國呢。”

“說到大燈塔國，那就更了不得，從工業國蛻化為金融國，就靠著印鈔和賣債過日子，幾十年來基礎設施都沒錢維修。”姬水鏡唉聲嘆氣地說，“如今黑白警民端槍互射，拉丁裔狂搶工作，有色種群人口暴增，白人貧民想選個排外總統，整個下層惶惶不安，充滿戾氣，好多城市都破產了，好多州鬧著要獨立了，這畫面實在太美。所謂的美利堅民族已經不知道哪去了，說好的大熔爐精神呢，怎麽都變得只顧自己了呀？”

“聽你這麽一說，好像就只有我大天朝還有希望了？”

“因為我天朝自古以來，就有大一統的觀念深入人心哪，和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國是不一樣的。”姬水鏡笑瞇瞇地說道，“別的國家，如果有群體覺得受了委屈，立刻就可以傲嬌地公投，咱這塊地方從此自個玩去，不和你過日子了。可是在中華上國，不管有多大的分歧沖突，分家是萬萬不行的，也不會有誰覺得分裂之後能夠混得更好。只要有了這一點共識，我們就先天地立於不敗之地。”

姬傲劍不由對她刮目相看了，“沒想到啊，你在沈迷於宅腐文化的同時，還這麽關心時事，對國際局勢有著深刻的洞察和見解嘛。”

“看你說的，本姑娘多少也是個時代風雲人物，你覺得我真的會有那麽不堪嗎！”

“就算你是風雲人物，那你什麽時候能夠看破這個世界的虛妄？”

“這個啊。”姬水鏡淡然一笑，“隨時可以。”

“什麽？”姬傲劍真正地吃驚了，“八姐，你是怎麽做到的？”

“怎麽做到的，你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

姬水鏡一把拉住他，拽到筆記本電腦之前，隨手點開了一行網址，進入了一家學術期刊網站。

姬傲劍愕然，“你還鉆研科學文化？”

“這怎麽會不鉆研，好學如我，豈會不對後世的先進科技充滿興趣？”姬水鏡氣咻咻地點著網站上的那些論文篇目，“可是為什麽這些都點不開來？”

“這些是收費資料，當然是點不開來的，只能看個簡單概要。”

“說的好，這些是收費資料。”姬水鏡冷笑一聲，“然而本姑娘無論怎麽註冊充值，從來都無法成功。”

“那可能是系統問題，或者是你人品問題。”

“扯淡！”姬水鏡惡狠狠地說，“實話告訴你，本姑娘在網上結識了許多做科研的朋友，請他們隨意給我一些學術文章，然而人家發過來之後，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？”

姬傲劍楞楞地，“你發現了什麽？”

“那些別人送給我的，曾發表在專業期刊上的學術論文，我點開了文檔之後，發現依然還是只有對論文的概要介紹，之後的實際內容都是空白！”

“這個，可能你收到的文檔是殘缺文件……”

“一個文件是殘缺的，個個文件都是殘缺的嗎？一個人給我的是不完整的，所有人給我的都是不完整的嗎？”

姬水鏡聲色俱厲，“其實到後來我已經明白了，在這個世界我根本就看不到深度的學術論文，因為你根本不懂那些內容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因為這個後世是你推演出來的嘛，你雖然對於世界的外在風貌有了一個比較完善的設定，但是科技體系賴以運行的底層機理和邏輯細節，你怎麽可能以一己之力鋪陳出來？否則的話，你創造出來的就是一個完全真實的世界。”

姬水鏡悠然說道，“我在網上找遍了各種學輔材料，從小學到高中，只要不超過十九世紀的科學水平，都還頭頭是道。但是到了大學之後，各種教科書的內容就漸漸變得語焉不詳，再要調查各個前沿學科的最新論文成果，那就全然一片空白，這就說明你創造的世界，在這個領域已經到頭了。”

“那些理論前沿的知識我確實不知道，也不可能知道。”

姬傲劍苦笑起來，“八姐，我小看你了，想不到你這麽輕易就能發現出這個幻境的破綻。”

“哈哈哈，本小姐要是真的上了你的當，相信什麽看了一百萬集電視劇就可以成仙的鬼話，沈淪於又宅又腐的甜美生活不可自拔，那倒確實有可能在你這個世界裏過完一生都不得出去。”姬水鏡得意地說，“然而本小姐的心靈永遠充滿了好奇和探索，雖然很喜歡這個世界的生活，但更喜歡了解背後的規律和原理。”

“細節是魔鬼啊。”姬傲劍道，“八姐，若是你在其他世界，一定要小心從事，探索世界的細節和真實基礎，往往會觸犯創造者的大忌，也許立即會將你抹殺。”

“這我知道。”姬水鏡側頭想了想，“我在你的世界，發現了世界虛假的證據，那會怎樣，會被抹殺嗎？”

“我不會抹殺你的，所以這個世界自己會毀滅。”

話猶未了，腳下突然一陣搖晃。

姬水鏡撲到窗邊，登時看到了一幕恐怖的畫面：遠方的海面上陡然出現了一排排十多米高的浪頭，正在往城市沖來，赫然是一場規模極大的海嘯。

“餵餵，說毀滅就毀滅啊，這麽快？”

姬傲劍一把拉住她的手，喝道，“快逃！”

“幹嗎要逃啊？”姬水鏡被拉拉扯扯地沖下了樓，口中嘟囔，“你不是說不會抹殺我嗎？”

“不是我要抹殺你。”姬傲劍喝道，“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獨立意志，它並不甘於就這麽被毀滅，如果在毀滅過程中找到機會消滅了你，它就還可以存在下去。”

姬水鏡瞪大了眼睛，“餵，你創造了這個世界，卻不能控制它，你還算什麽創世主啊，簡直無能到家了！”

“我這不是為了讓你不要對我有過多的依賴之心嘛。”

“好了好了，先不和你計較，我們往什麽地方逃？”

“去東方明珠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姬水鏡驚訝地說，“我們應該往城外逃跑才對。”

“往城外你能跑得過海嘯？”

“爬上那什麽東方明珠，什麽地方都逃不了，更是等死啊。”

“我把熱氣球放在東方明珠頂上了！”

“你怎麽不早說？”姬水鏡急忙飛奔而去。

好在他們所租的房屋相距不遠，不過數分鐘就來到了東方明珠腳下。

姬水鏡剛要沖進去，姬傲劍攔住她，“往裏面沖什麽？”

“坐電梯到樓頂啊。”姬水鏡像看傻瓜似的看著他，“你不會沒給這個城市地標設計電梯吧？”

“電梯當然有，但是災難近在咫尺，萬一我們上到一半，停電了怎麽辦？”姬傲劍伸手向上一指，“從外面爬上去！”

“大庭廣眾之下，難道要讓我當蜘蛛俠嗎，這成何體統！”

“這都什麽時候了，你還想著體面？”姬傲劍怒喝道，“快爬！”

姬水鏡不情不願地朝塔身一躍，展開壁虎游墻功，手腳並用，快速向上攀去。

“你的速度太慢了！”姬傲劍跟在她的身後，不停地催促，“海嘯已經沖到城市邊緣了。”

姬水鏡轉頭一望，只見那道城墻一般的海浪直直撞了上來，最外圍的一排高樓，登時像一塊塊積木似的坍塌倒地，完全沒有能夠絲毫抵抗的架勢。

她嚇的攀爬速度立時快了一倍，口中猶自喊道，“這麽可怕的海嘯究竟是怎麽來的？”

姬傲劍隨口道，“當然是地球變暖所導致的，你倒是再爬快一點啊。”

“不對啊，地球變暖又沒有科學定論，只不過是發達國家為了鉗制落後國家的發展權，想把它們一直固定在產業鏈的末端，所想出來的政治伎倆而已。”

“這個時候你還研究什麽世界局勢！”姬傲劍怒道，“反正海嘯已經來了，就不要在意細節了！”

“要是不在意細節，我連出去的機會都沒有。”

一片片倒塌的高樓似乎暫時構築起了一層堤壩，但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巨大海嘯面前，幾乎沒有半點作用。

姬水鏡方才爬過一多半，數十米高的浪頭已經沖上塔身，濺起的水花有些已經落到了她的身上。

隨著“喀拉拉”金屬斷裂聲的巨響出現，這個高塔開始慢慢地傾斜下去，向著傾倒發展。

正當姬水鏡面無人色，手足一滯，忽然間只覺得背後傳來一股力道，卻是姬傲劍從下面沖了上來，伸手用力一推，喝道，“現在更好，不用爬了，跑起來啊！”

姬水鏡心中陡然若有所悟，不假思索在傾斜的塔身上奔跑起來，身形更是快如閃電，幾個呼吸之後就竄到了塔頂，而整個折斷的上半截高塔此時差不多也變成了與地面平行。

一個氣球在她的眼前裊裊升起，被一根繩子和塔頂尖端系在了一起。

“抓著繩子快上去！”

姬水鏡想也不想，仿佛是出自本能地躍起，借著繩索幾個翻身，鉆入了吊籃，終於徹底地安心下來。

在她的身下，姬傲劍隨手拉斷了繩索，和這個步入毀滅的世界徹底告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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